【安雷】在窗下(上)

校园设
安视角的双向暗恋
破镜重圆(?)
绝对会在(下)撒巨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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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小时候家里人告诉我,世间的一切都应是‘公正’的,‘公正’才是社会最主要的构成。而我一度打破它——你一定是如此认为。可你真的懂什么是‘公正’吗?
安迷修,‘公正’就是——

我喜欢你,你也得喜欢我。”

01.

雷狮这人嚣张的很。

不穿校服,旷课迟到,拉帮结派,打架斗殴,堪称新世纪校园恶党。而且从来不服管教,要么哦一声敷衍,要么干脆无视,无礼到极点。我真的想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同时拥有优秀的成绩和少女的爱慕呢?我叹息一声,朝着迎面走来的人招招手。

即使隔着百米我也一眼就能认得出他。他拎着书包站在我面前,仗着高些的个子扬了扬下巴,又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早安啊,会长大人。”事实上他已经迟到了一节课,我能站在这里等他,就是所谓的会长特权吧。

“早安。”我说,然后指了指他敞开的、略微凌乱的帽衫,“没穿校服,这周的第四次了。还有,衣冠不整,会污染我们学校的风气……”

“今天周四。”雷狮说,“你非要每天都说一遍吗?”

我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这个日常话题,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来。

“离下节课开始还有半小时,足够你吃完了。”我说,“每天来这么晚还不吃早饭,哪来的那么多精力闹腾?”

雷狮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别扭,但还是接了过来,也没有问我为什么知道他不爱吃早饭,而是装模作样的感叹一声:“爱心早餐吗?”然后摆摆手,就从我身边走过了。

我看着他乖乖的进了教学楼,就知道他今天至少会收敛一点了,但我还是在他的个人积分上扣了几分,毕竟迟到和服装违纪是事实。

我正朝着教室走去,突然收到了雷狮的信息,他发了一张小马玩具的图片,还附带几句话:这是回礼,好看吗,多看几眼。

真是讨厌的家伙,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我的这些事。这有什么可值得开玩笑的吗?

可纵然是如此讨厌的家伙,我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我喜欢他。

02.

说起我和雷狮的关系,最初也并没有现在这样暧昧,只是单纯的相互厌恶。我讨厌他的随心所欲,因此常管教他。相反地,因为妨碍他的“自由”,他也看我很不顺眼,因此我们常争吵甚至动手,只不过每次因为打架得到的惩罚都只有我一个人服从了。而我对他的想法有变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我们依旧是因为一言不合打在一起,原因是我碰见雷狮一伙人堵着一个学生,那个学生正一脸恐惧的掏出钱来。

这是抢劫了吧。于是我前去制止,当然,就如每一次,我们被教导主任叫到了办公室,领到了打架的惩罚。

只不过这次的惩罚很是特别,甚至有些戏弄的味道——我们俩必须胸前挂着“和谐校园”的牌子站在教学楼门口一早上。虽然我认为这四个字十分正确,但依然觉得有些羞耻,是骑士的人生污点——因为我旁边站着的是雷狮,该死的恶党。

主任曾对我说,雷狮虽然经常惹事但是成绩很好,你有时候对他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你是会长,总因为这些事和学生发生肢体冲突会影响你在学生会的地位和学校风平……他还告诉我以前的检讨、帮劳动部做事都可以只让雷狮一个人做的,他不服从也不用管的太紧,而且让我一起受罚只是场面话,因为主要原因是他违反了校规。

我想他一定不知道每次交上来的检查都是我写的,每次劳动都是我做的,连着雷狮的那份。

虽然每一次都克制自己不去打架,但一看到那家伙的脸就冲动起来,因此这些惩罚不论是因为打架还是没有好好的约束自己都是应得的。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雷狮这次居然没有无视这项惩罚,而是比我更早的站在那里,写着“和谐校园”的木牌被他一指勾着压在腿后。见我来了便摆出一副厌烦的表情,指着门的另一边说:“那边去。”

“我也没想和你站在一边。”我说。

我规规矩矩的把牌子挂在胸前,来往学生纷纷侧目,有些忍不住笑出声音来,但我并没有太在意。或许嘲笑也能让我的心性有所变化吧。

雷狮真的站在那里没有走掉,也没有玩手机或是吃零食。我忍不住问他:“你今天怎么乖乖受罚了?”

雷狮瞪了我一眼,把头偏了过去。

“……”我碰了个钉子,但没有特别在意,这是很平常的事,“你为什么要抢那个学生的钱?你家里很富裕吧。”

我知道雷狮的家庭环境是十分优越的,他和弟弟卡米尔说是离家出走,其实每个月都有很大一笔生活费,和我这样被收养的人根本就存在于两个世界。

但如果家境是放纵的缘由,我想清贫会好上一万倍。

“那又怎么样?”他说,“那不也是他抢来的。”

我愣了,随后问:“你说什么?你看到了?”

雷狮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不屑地说:“弱鸡就该有弱鸡的样子,那也是他能玩的起的?抢别人东西就要做好被抢的觉悟。”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大可以向教师和学生会反应。”我说。

“得了吧,会长大人。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他说,然后露出一个傲慢的笑容:“更何况这是我的乐趣,你怎么懂。”

“乐趣?”我反问一声。

我无法理解他所谓的乐趣,那种傲慢下简直就像是掩饰着什么。这激起了我的探究心。人都有隐藏的很深的一面,雷狮或许也是这样。可即便如此……

“如果你能少惹些麻烦,我一定感激涕零。”我说。

“如果你能少多管闲事,我真是谢天谢地。”他说。

然后我们互相鄙视了一会儿,一同别过脸去。现在我的心里稍稍有点复杂的感觉,比起以往单纯的厌恶好像又多了些别的东西。我又反思自己说,就算知道了他不是随便抢的又怎么样,这是做错事的借口吗?他欺负弱小的各种劣迹就能一笔勾销吗?被这一点动摇的我,是不是离坚守的精神有所偏离了呢?

雷狮好像心情好了很多,相反地,我一个人苦恼了起来。

大约十点钟的时候,雷狮的肚子突然响了。不能休息地站一上午对我们来说都不是难事,只是饥饿这种东西,对成长中的少年人都是种折磨。我看到雷狮的眉头皱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突然想到,以前他和弟弟卡米尔待在一起的时候,那孩子经常拿着的除了喜欢的甜食,还有些不甜的食物。

说起来,一上午都没看到卡米尔了,不知道是吵架了还是生病,只不过前者的可能性很小。

那这样想,果然那些东西是雷狮饿的时候吃的吗?是饭量大还是不吃早饭呢?我思索着。可不论怎么样,饿着肚子对胃总是不好的。

正巧下课,于是我拜托了几个路过的学生帮我买了面包回来。我把面包递给他时,他的表情很别扭——没错,今后的每一次,每当我帮助他时,他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是少年内心的傲慢和真意碰撞而出的矛盾,让我第一次觉得他有些可爱。

如果每一次我都用更好的语气和方式制止他的不良行为,是不是会发现,他也没我想的那么讨厌呢?我想。

雷狮没有马上就接,我看到他的手指来回在绳子上磨着,看着我的眼神带着点警惕,像猫似的。

毕竟我们不久前还打了一架,我这样在他看来,说不准是别有用心的。

“怎么,接受别人的好意也做不到吗?”我故意用略带挑衅的语气说了这句话,其实心里已经不想做无谓的争吵了。

雷狮果然眯起眼睛,扯扯嘴角,接过面包吃了起来。他吃东西的时候脸颊鼓鼓的,抹去了平日里锋利的棱角。我安静的打量着他,不知道微笑早以爬上我的脸颊。

当然最后我们还是没有和谐的分开。因为在放学后难得地被许多漂亮的女孩围在一起,我礼貌的应付着其实耳朵已经红透的时候,我看见了我站的位置上边的墙上写着一行字。在我来的时候,全部注意力都在雷狮身上,完全没有发现他早就在我站的那个地方干了坏事了。

那上边写着:
“寂寞深夜,诚招女友。
——安迷修”

雷狮早就跑了,我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已经被女孩子淹没。

03.

我最初以为这次惩罚仅仅会让我们关系缓和,却没想到产生了一种难言的尴尬。

我开始主动思索他行为的缘由,他性格的养成,他的喜好和特长。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自我完善,还有从心里冒出的压抑了很深的探询。雷狮的嚣张和放纵对我是一种宣战,却也是一种诱惑。在被无数人贴上了刻板、无趣的标签后,我略有些怀疑,是否我一直以来把坚持的东西理解错了?而雷狮对我,是成长的引导吗?

然而我不能表露出来,我需要与他之间保持一种稳定的平衡,不能太靠近,也不能太疏远,来验证我想法的正确性。

可现实总是背离理想。

“你帮我干什……唔……”雷狮的质问被疼痛压了回去。

“我……嘶……”我连解释都没说出口。
现实是我为了帮落单被不良围堵的雷狮,两个人一起进了医务室。更不巧的是校医不在,我们只能互相给对方包扎伤口。

我有点后悔,不是因为出手帮了雷狮,而是因为看到雷狮费劲的给自己包扎主动去替他。

“你弄疼我了。”这是雷狮帮我擦药的理由,就好像我帮他包扎是折磨他一样。
所以我们两个,像得了什么奇怪的病似的,一边讽刺对方一边嘶嘶哈哈。

等我们弄完之后,两个人都一身汗了。说真的,打架都不如这个累。雷狮仰躺在一张床上,我躺在他旁边那张,看着天花板。

“你帮我干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维护校园秩序。”我说,这确实是理由之一。

“没了?”我余光看见雷狮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太擅长撒谎,更何况如果我说没有其他原因,他一定会觉得我有病。

“……唉。”我小声叹了口气。

“他们下手太重了吧。”

我一直都是点到即止的,最严重不过是擦破皮,虽然你从来都不手下留情。可他们却让你流血了。

“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出手这么狠太过分了。”看到雷狮想说些什么,怕他误会我立刻补充说道。

不对,怕他误会什么呢?

何况雷狮和人打架时也没见得他下手轻点吧。

雷狮看了我一会儿,果然不再追问缘由,连哼都不屑哼一声,充分表达了对我的嘲讽。

如果雷狮是阅读题,我一定能得满分。

见他不吭声,我也不再说什么。我从来都不盼着他跟我说谢谢,他不惹事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就在困意支配我的大脑时,旁边的时候雷狮突然出声了。

他说:“安迷修,你好烦。”

我瞬间清醒了。

这似乎雷狮是第一次好好叫我的名字。

“但还是多谢了。”他说,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我看着他的后背,心想这人比我高上那么一点,却也没结实到哪去,或许还不如我。说到底还都是少年,无论身体还是性格,都还带着未褪的稚气。

当然这才是难得的可爱的地方。

“嗯。”我应了一声。

我也翻了个身,只不过和他是一个方向。
我发现自己更加了解雷狮,总是在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这时候他身边没围着一群跟班,他也不是随心所欲的老大,却离我更近了一步。

我们之间的屏障,似乎变的愈发透明。可我仍不能真切的触及到他,就像我这时还不明白,我每次和他打架时同样没有受严重的伤的原因,是他怀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和我不想让他受伤同样的心情。

——我也,渴望一个使人安心的归宿。

后来我无数次后悔着,如果能早一点发现这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可少年的我,还什么都不明白。

04.

雷狮有时候也是个温柔的人,虽然他的温柔藏的很深,而且通常是对弟弟卡米尔。卡米尔虽然比同龄的孩子成熟的多,但身体还没有张开。最初听说卡米尔在家负责家务,平时又经常帮雷狮买东西拎食品袋,我瞬间就脑补出了雷狮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等弟弟伺候的场景。但后来我路过他的家,看到雷狮一个人抱着沉重的大箱子,卡米尔拿着工具包跟在他身后,我才突然明白雷狮的用意。

“他还没长开呢。”

“那小子自尊心可是很强的。”

“女人不是一般都喜欢会做家务的温柔的男人吗?”

我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想,哦,温柔。

“你少看我。”他说,“我不需要温柔就已经很受欢迎了。”

没错,雷狮也很受女孩子欢迎。他不像跟班佩利——那家伙,人高马大,长相虽然不错,但大部分时候都很凶,而且凶的对象不分男女。雷狮虽然打架,但不打女人,偶尔的戏弄也不会让人反感,再加上帅气的外表,称为女性杀手也不为过了。

雷狮虽然打架闹事,但成绩比我还要好,这曾是我无法释怀的事。我不会去恶意的揣测别人,也不会用学生会工作忙作为借口,只觉得自己还差的远。雷狮课下很少学习,上课时倒也还算认真——这是我某次路过雷狮的教室时看到的。他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眼睛盯着黑板,看起来像无聊的混时间,实则听得认真。雷狮有意无意的提到过,高中的知识他小时候已经学了很多了,这或许和他的家庭有关吧。无论如何,他认真的样子都很吸引人。

雷狮一伙人每周五放学都会去撸串……这太不健康了。他的饮食不健康是我一直都知道的事,我提醒他他也完全不在意。后来有一次我突然接到雷狮的电话,他声音焦急让我立马赶过去,什么也没说清就挂了电话。我揣着钱包、胃药,还拿了一件大衣,不巧街上没车,我飞快地跑了过去,一路上想了所有雷狮会向我打电话求助的可能性,把自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然而没想到的是,我进了包间却发现这四个人喝的正嗨(当然,卡米尔喝的是果汁)。佩利结结巴巴地跟帕洛斯说:“老……老大说的果然没错……安迷修就是屁……屁颠……屁……”

“行了佩利,让人家听到了多不好。”帕洛斯笑眯眯地摸了摸佩利的头。

卡米尔默默地看了眼帕洛斯,什么也没说,雷狮则醉眼朦胧地向我招着手。

说实话,我那个时候是非常生气的。这群家伙戏弄我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并不是习惯就能够接受。担心雷狮的我真是个白痴。我想着,扭头就走。刚出了门又马上折返回来,把那件大衣盖在一脸茫然的雷狮身上。

“衣服里有胃药和钱,胃不舒服了就看说明吃,钱不够就用……尽量节省点吧,我这个月没余钱了。晚上回去冷就把衣服穿上,你不穿就给卡米尔穿,或是你们随便谁,记得给我拿回来就行。”

第二次走出门时我已经没有最初的生气了,我尽量告诉自己别在意——他们总是这样的。回去时我走的很慢,但又接到了雷狮的电话。

“等会……安迷修,你怎么走了啊??”

我诧异地停住了脚步,把心里本就所剩无几的不满抛在脑后。

“还有什么事?”

“让你陪你大爷我待一会都不行啊,留个衣服算什么,滚回来拿走!”

听声音都能听出他是喝高了,我叹息一声,早就该想明白的。

“我不去了吧。衣服你晚上穿着,还有,别喝了。”

“你管我呢。不来算了,没人管你的破衣服。”

我还想说什么,结果雷狮直接挂了电话。我盯了一会儿手机屏幕,发现雷狮没有继续来电,便继续朝家走去,而且心情不错。

半夜我快睡觉的时候,雷狮才发来了一条短信:你居然真的不来,是不是不想混了。

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他:雷大爷,是谁不想混啊。你在哪儿呢?

——回家了。破衣服勉为其难的帮你拿回来了,还不快谢谢我。

——谢谢。暖和吗?

——还行。

我愣了下,没想到他真穿了。

——我没穿,卡米尔说的。

那肯定是雷狮穿了,我想。但我不会揭穿他。

——回家了就快睡吧。

——没了?

我含着笑打出两个字。

——晚安。

于是再没有回复了。我把这段对话来回看了好多遍,总觉得雷狮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后来我放弃了思考准备睡觉时,突然灵光一闪似的想到,他那时候说……是想让我陪他待一会的。

雷狮一整天都穿着他那身兜帽衫。我们学校的校服是黑色的,因此雷狮每次在人群中伫立都分外扎眼。后来我忍无可忍地对他说:“你就算不穿校服也穿件黑色的吧?”

雷狮“哦”了一声,然后突然拉开了衣服的拉链,露出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前胸小腹。我一惊,忙把他两边的衣服叠在一起,又转了转头看四下无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你干什么……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看到就看到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他挑挑眉,“况且是你让我穿黑色的。”

“……”我懒得再说他。

……雷狮原来是那种脱衣有肉的类型啊,平时看着纤瘦,没想到身材还挺精干的。

“哎,安迷修,你脸红什么?”

雷狮总的来说是个挺爱笑的人,虽然他的笑并不是正常意义上的乐观开朗。他笑的时候大多都是在嘲讽挖苦别人,或是表达一下轻蔑之情,但偶尔也能感觉到他是开心的——虽然那种时候,他的笑要么是淡到看不出,要么就是掩藏在尖刻的嘲讽里。我对此这么了解的原因,是因为我见过太多次了。

他每次嘴角微动的时候,我心里都有点微妙的紧张。

雷狮不爱吃早饭这一点是我逐渐推测出来的。他这个人身上矛盾的地方太多了,明明胃不好还不吃早饭出去撸串喝酒,还有态度和成绩、行为和人缘……

“说起来,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雷狮拄着脸颊问我:“我为什么要有女朋友?”

“不良少年都该是这样吧,打架闹事,抽烟喝酒,成绩不好,糟蹋女性,不受欢迎……”我想了想,“不过,你好像占的真不是很多啊。”

雷狮笑了一下,嘲笑的那种:“那学生会长呢?”

“正直严谨热爱工作成绩优异乐于助人人见人爱……”我接话道。

“哎呦,那你都占了啊会长。”雷狮说。
我直觉他不会说我什么好话,所以并没有觉得开心,而是等着他的下文。

“可是哪有学生会长和不良整天黏着的,嗯?”

“那是……”我慌张的想要解释,却见他勾着嘴角歪着头,立马就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戏弄了。

“那是因为你太不安分了,我当然得时刻盯着你不让你破坏校园和谐。”我正了正领带,避开他的视线。

“喔,这样啊。”雷狮遗憾似的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暗恋我呢。”

我身子一僵,虽然明白他一定又是再开我的玩笑,但这么直白的被说出心事还是让我心狠跳了跳。我不能让他知道,况且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样?我不期待着他能回应我……

我突然想起从前有人问我:安迷修,你都没有觉得,你和雷狮关系太暧昧了吗?

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感觉并不是朋友了吧。”

“……我们本来就不是朋友。”

放在小说漫画里估计会是敌人吧。

我喜欢他,但是他也喜欢我,这怎么可能呢。我是完全不敢去想的。

我只要像这样每天观察着他就很满足了。

05.
雷狮开始不停的闯进我的梦里。

最初的时候,梦境和现实几乎没什么不同,可是逐渐的,它开始细细描绘出我内心的渴望和妄想。譬如我吻了雷狮,譬如少年青春期某方面的需求,譬如我不记得模样的父母叫雷狮儿媳妇……我常被自己的梦搞的哭笑不得,但偶尔也会惊出一身冷汗地醒来。那往往是在梦中的雷狮回应我的时候,他用平静的语调说出“我也喜欢你”时,梦会破碎,碎片狠狠地划在我心上。那种疼把我硬生生的拉回了现实,无情地提醒着我:这只会是梦,他是不会喜欢你的。

有一天我和雷狮站在天台,他胳膊搭在栏杆上,风把长长的发带吹地飘了起来。这是我梦中出现过的场景。于是我忍不住说:

“我昨晚梦见你了。”

“哟,怎么。唉,你肯定是暗恋我。”雷狮凑近我,又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我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没推开他。

“别闹了,梦见你又给我找麻烦而已。”

“行吧。跟你说,我昨天也做梦了。你猜我梦见了什么?”

“……什么?”我问。

“我梦见了一块木头。”

“木头?为什么是木头。”

“因为迟钝。”

“……啊?”

“……跑累了可以坐下来休息。”

“那为什么不是板凳不是椅子不是床……”

“靠,安迷修,你白痴啊。”

他骂完我后还嘟囔了什么,我没听清。

“是你说的不够明白吧。”我说。

“你这人真无聊。别人的事管的多,和自己有关的却什么都看不懂。”雷狮哼了声,“你从小到大一直都这样吗?”

“我很‘无聊’这点……被我表妹也说过。”我叹气道。

“你还有表妹?”他诧异地问。

“有啊,但是刚相认不到一年……”

“相认???”雷狮眼神怪异,“安迷修,把你的故事说来听听。”

“没什么有意思的。”我说,但是拗不过他,我只能絮絮叨叨地从小时候的事开始讲起。

“亲生父母去世的早,我小的时候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儿院是私人开的,连证件也没有,当然也得不到政府资助。院长是个老好人,孩子们都是他捡来的,日子很穷,经常吃不上饭。虽然后来被养父收养生活变好了很多,但养父也是个节俭的人,所以我们都过的很朴素。”

“养父是教师,是我最尊敬的人,也是我一生的目标。他曾经的梦想是想当军人的,但是后来发生了意外身体不行了,于是做了教师。养父教会了我很多,我也一直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善待弱者,乐观温柔……不是为了受人尊敬,而是为了别人能更好。”

“你上任的时候念了《骑士宣言》。”雷狮说,“骑士道放在现在,都不觉得过时吗?”

“过时?为什么?”我说,“它会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于每一个时代。”

雷狮无声的看了我一会,然后问:“那你的养父呢?你现在一个人住吧。”

我没答话,雷狮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显得有些不自在,这让我有些诧异。那个雷狮居然因为戳到别人的痛处而愧疚了。

“我在养父的葬礼上遇见了我的表弟和表妹,他们是双胞胎,是我养父的学生,是我在世上仅存的血亲了。”我说,“那两个小家伙遭遇没比我好到哪去,幸好也被不错的人家收养了,现在过的也很不错,我们一直有联系。”

“你没必要觉得抱歉,是我自己决定讲出来的……”

“谁会觉得抱歉啊。”雷狮说。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在遇到雷狮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离那个人已经很近了。后来我才发现,我离他还很远很远。我的成长没有结束,才刚刚开始。

我的一生遇见过太多温柔的人,我是靠着他们的温柔才活下来的。我也想变成那样的人。

“说起来……那你呢?你和卡米尔怎么回事?”我问。雷狮看了我一眼,我忙补充道:“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摊摊手,“我的故事更没意思。和你相反,我家很富有,老爹老娘都活的好好的,当然也没经历过贫穷和饥饿。要说有什么不好,也只是人生被规划得太仔细了——就是不像个人而像是木偶吧。”

我眼前浮现出雷狮很少展现出来的优异的家教,和他性格不相符合的才能,还有身上藏的很隐蔽的、快要消退的伤痕。

“不停的给我灌输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强迫我做他们认为应该做的事,那太‘无聊’了,‘无聊’到难以忍受——我最讨厌那样了。”雷狮说,“所以我逃出来了。虽然这样说,但我其实还是在他们的掌控下的,我只是赢得了三年自由的权利。我得趁着这个机会把所有的、从前没做过或者做不了的事都做个遍,最好让他们彻底觉得我无可救药。”

这可能就是雷狮最初讨厌我的原因。我让他想起了曾经不自由的经历,让他感受到了他最抵触的约束感。但他现在应该差不多明白,放纵和自由是不一样的。自由能让人感到快乐,可他和人打架的时候,我只能感觉到他在发泄。

“卡米尔的确是我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他的事我不方便说吧。”雷狮说,“是不是没什么意思,就像小说套路。”

“人过去的经历有不有趣没什么意义。”我说,“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话还是跟教科书似的。”

“我是在鼓励你。你非要时时刻刻损我吗?”

“那好啊。”雷狮耸耸肩,“安迷修,你人真好。”

“哎,安迷修你怎么又脸红了。”雷狮捧腹大笑,我又被他耍了。

“我是说真的——”

“可是你怎么这么白痴啊。”

06.
我的表妹艾比最近似乎喜欢上了什么人。直到某天她和埃米约我出去玩,艾比无时无刻不念叨着那个拥有“满是忧郁的迷人的湛蓝色眼眸”的男孩时,我才肯定了这一点。她想必是遇见他的白马王子了。

“可是他身边总有一个讨人厌的女生。”艾比嘟囔着,”不会是我的情敌吧,可是哪里都没有我可爱。”

“老姐啊……都说了……”埃米还没说完就被艾比捂住了嘴,女孩嚷嚷着:“我不信!我不信!”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想起几年前我刚刚知道在这世上还有两个与我有血缘关系的弟妹时,这姑娘就开始梦想白马王子了,还嫌弃了我。这么想来她倒是一点没变。

“哎,表哥。”艾比说,“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有啊。”我不假思索的回答。

“她可真可怜。”艾比做了个鬼脸,我也不介意,只是补充道:“但是那是高中的事了。”

“高中?”艾比惊讶地看着我,“那不是好多年了吗?”
埃米也好奇的看着我。

于是我被迫认真的回忆起当年的事。艾比最初也只是问了些简单的问题,譬如说——

“她长的好看吗?”

“好看。”我说。虽然不想承认,但雷狮确实有一副好相貌,给他横行霸道的作风填了分别样的魅力。

“身材呢?”

我看了看女孩还没发育的纤细身体和头上顶着的高高的辫子 ,突然觉得很有趣:“又高又瘦。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但当年确实是比我高一点的。”

“那么高?”艾比捂着嘴,又嘟囔了什么,我没听清。

“那她是个怎样的人呢?”埃米问。我很少听到埃米主动问我什么,因此回答他时下意识的更慎重了些。我想了又想,雷狮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那些琐碎的记忆像水滴似的在我耳边滴答滴答的响了起来,然后连成一条线,汇成一条河,一片海。他飘扬的发带透过粼粼的水面,像是记忆的航帆。

“无视规则又随心所欲的人吧。”我说。

“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其实关系很差,互相看不顺眼,几乎是一见面就要互相讽刺的那种,也打过几次架。”

“很劲爆。”艾比说,“你那时候不是和女孩说话都会害羞的人吗?”

“现在已经能主动向女孩子搭讪了。”埃米补充。

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们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但我没做解释,那根本没什么必要。

“这是成长。”我说。

“是啦,随你怎么说……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她?”

为什么?

我看了看艾比和埃米,又看了看自己袖子下面缠着绷带的胳膊,好像能直接看到胳膊上不存在的牙印似的。

“说起来,那个绷带,我一直很好奇你缠着它的原因。”埃米说。

“被他咬过一口。”我说,“虽然当时出了血,但是很快就好了,也没有留疤。”

“有点可惜。”

那次是我不小心扯开了雷狮的头巾……不,我还是承认比较好,这里面是有故意的成分在的。我其实有些好奇他不戴头巾的样子,更重要的是,那天风大,他的头巾在我眼前飘来飘去,看不见他的时候,又在我心里飘来飘去。

手痒是因为心痒。

雷狮生气了,我姑且这么认为。于是他狠狠的咬了我一口,出于歉意和突然想起的自持,我乖乖的承受了这一看似泄愤实则带着撩拨的报复。看着手臂上血淋淋的牙印,我又想到了他洁白的牙齿,想到他总是吐露着傲慢和戏谑的嘴巴,想到他偶尔安分时面容带着的调皮——

我总是看着他留下的痕迹,回忆他的全部。

“一直缠着绷带,假装伤口还没愈合,他才咬了我没多久。”我说,“这是一种自我安慰。”

“这不会还是几年前那条吧……”艾比眼神怪异。

“当然不。”我哭笑不得,“重要的本来就和绷带没关系。”

“你可能觉得我的想法难以理解。或者你问我,我为什么喜欢他,我也没办法回答的清清楚楚。”

“人其实是很复杂的,最初我只看到了他的表面,但是后来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使我有机会进一步了解他。我逐渐发现了他可爱的一面,了解了他的生活习惯,努力去思考他行为的缘由……这就像是一种入侵——我入侵了他的生活,他入侵到了我心里。”

“艾比,埃米,你们要知道,喜欢的产生其实很容易,但真正的喜欢往往诞生在你彻底的了解一个人之后。而喜欢会变成爱,爱则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就像他是我生命中一部分一样。”

我是什么时候明白这一点的?

大概是在一天黄昏后,我刚走出学校的校门没多远,便看见雷狮晃着身子走了过来。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刚刚皱起眉头想仔细询问,话到嘴边又被噎了回去。
他扑倒了我身上,搂住了我的脖子,我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而我——

我的心突然感到一阵阵的疼,痛苦将一直伪装的平静撕的粉碎。

“那他喜欢你吗?”

我下意识的握了握领带。

“喜欢吧。”

“那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啊?”

那个时候身体的接触,每一次暧昧的对话,我矛盾又放不下的期待……许多许多的过去,他们一起质问着我,你为什么没能和他在一起。

“因为我明白的太晚了。”我声音哑哑的。

07.

高三的下学期,整个年级都被压抑紧张的气氛笼罩,连平日里总是惹事的学生也都收敛了一些,比如雷狮。

那个时候他出现在我眼前的次数开始减少,而我忙于学业和学生会的工作,没有时间认真关注他的事。我只知道他不再聚众打架,甚至连违纪行为也变少了。有一次门卫大爷还跟我说,你们年级那个叫雷狮的臭小子,这些天都规规矩矩的来,我还真不习惯。

我感到一丝微妙的欣慰,同时不禁又产生了些许疑惑。直到我又一次碰见他,他问我:
“安迷修,你最近很忙吗?”

“有一点,毕竟是这个时候了。”我回答,“说起来,你最近懂事了不少……”

“少用那种词形容我……”雷狮撇了撇嘴。

“我每天来的太早,也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给你带吃的。你有没有好好吃早饭?”

“吃了,卡米尔学会做了,比你强。”

“那就好。”我笑笑,“你安分多了,成绩没下滑,也有好好吃早饭,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雷狮看了我一会,眼神闪了闪,然后有点烦躁的抓了抓头巾。他的手遮挡住了他的脸,因此我不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表情。他问我:“安迷修,你不问我为什么不迟到了?”

我愣了一下。我确实没有多想 ,只以为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真正该做的事。而雷狮的问题让我开始紧张的思索——他不再迟到的理由是什么?

“你之前都在那里查违纪,我怎么知道你已经不……”

“我……”

“算了。”

我看到他放弃般的垂下了手。头巾被抓得软塌塌的,给他的表情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即使是茫然中的我,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挫败感。这不像他,他从未露出过这种神情,就好像得到了什么,又不得已的要失去了。他分明是个自信又高傲的人,把渴望的,牢牢抓在手心里。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雷狮说。

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涌上我的心头。我知道这时我应该说些什么,我该问他到底是因为什么,问他我应该明白些什么,或者干脆把自己心里压抑许久的想法统统告诉他……不论如何,我也都不想他露出现在的表情。

可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那些话语惧怕似的停在我的喉咙,而我在这挣扎中看到了雷狮眼中最后一丝光亮逐渐熄灭。

“行啦,安迷修。”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就这样吧。我走了。”

“不……等等?雷狮!”我咽了咽干涩的嗓子,一瞬间解除了语言的禁锢,“你去哪?”

“你管我呢。”他哼了声。

我指了指自己胸前的标牌:“不好意思雷狮,虽然快要换届了,但我目前还是会长,我还是有管你的权利的。”

“你到底去哪。”

刚才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安迷修,你少来压我。”雷狮似乎有点怒了,“……而且……”

“马上我也不归你管了。”

这句话给了我当头一棒,一直以来压抑的喜欢、犹豫、不甘……还有我最最不愿承认的,我对这个突然出现在我的人生中嚣张行走的闪光者,有着不可描述的依赖。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在不断成长,我改掉了许多从前刻板的想法,更加清楚的审视自身的个性,我也从他身上汲取动力和快乐。

而我潜意识里觉得,我能和他如此相处,是有我自己的身份的原因的——如果不是学生会长的身份,他从最初就不会搭理我吧。因此我总是下意识的表明一下自己的身份,雷狮这时候也总会叫我会长来嘲讽我。可是刚刚他却说,他不归我管了。

少年时代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以打架这种不愉快的方式收场。从那天起我再也没见过雷狮。雷狮不接我电话,我跑去他家也找不到人,卡米尔也一起不见了。我又问了他的班主任,可他的班主任也只是说请了很长的假,不知道去了哪儿。我猜测他可能是被家里找回去了,可这和他说的三年期限又不一样。我给雷狮发了很多短信,我向他道歉,向他反省自己,也问了很多他的近况,可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回归了一种挣脱不开的平淡。新的会长上任以后,我的日常除了学习,似乎都在守着手机。这种等待太煎熬,再加上我对自身的不满和责备又使我陷入了更深的混乱。我甚至连心平气和的学习都做不到了。

或许我应该忘掉他。

不仅避开他的两个跟班和那些仍在议论雷狮的人,我应该将这个人从我的记忆里挖出去,宁可失去更多,也不能由着他更疯狂地扰乱我的心性了。

这个过程太痛苦,甚至是残忍,像是从我身上挖走了一块心头肉。起初我想删了雷狮,手指不停颤抖着,在删除和取消间来回按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弃了。最终我把手机锁进了柜子里不再使用,一连锁了两个月,直到高考结束的那天,我和同学出去吃饭回来已经是晚上了。我把手机拿了出来,沉默的看了许久,然后连上了充电器。

我打开手机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后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定论。

我看到雷狮昨天发给我的短信。有关我之前的问题轰炸,他一概不理会,他只说了四个字,白痴,加油。

我脑子嗡了一下,大脑瞬间停止了工作,有烟花在神经里噼里啪啦地炸开。

在这安安静静的房间里,我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似乎要撕破胸膛跑出来了。房间维持了多年的冷色调似乎也被蒙上一层温暖的颜色,连着我的身体也一并温热了。

我的脸在发烫。

我喜欢他,到了只要得到一点鼓励和温柔,就克制不住的地步。

我给他发了短信。我说,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提示消息瞬间就变成了已读。我禁不住想象他看到这条短信的样子,首先会愣住吧,然后会轻蔑的嘲笑我戏弄我,或是冷淡的问和我有什么关系……也兴许会焦虑,会开心,会想到更隐晦的事。

我等了很久,直到身体麻木。

我想再发一条短信,手指刚刚覆上按键,突然“啪”的一声,视线一黑,灯灭了。

三楼的大爷朝下边喊了声:“楼下的小伙子!总闸坏了!你学习要不要蜡烛啊!”

我打开窗子大声回了一句:“不用了!我已经考完试了!谢谢大爷!”

这次突然的停电把我的心绪打乱了。我把着窗子向外看,看着夜色逐渐降临,灯火逐一璀璨,光暗杂戎,却都不及雷狮的眼睛。他的眼睛藏着星辰,藏着大海,藏着最诱人的宝藏,让我渴求不已又自惭形秽。

我默默地关上窗子,心烦意乱。最初的兴奋劲此刻已经消耗殆尽了。我看了眼手机,还是没回我。我拿起它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只觉得时间漫长极了。

要不我出去算了。

我穿好衣服正准备出门,走到楼梯口,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接起来,是雷狮的电话。

“安迷修,你什么意思。”

我没答话。

“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你身上咬过一口,记不记得我说梦见了一块可以栖身的木头,记不记得我装作女孩子给你写情书……”

“我记得。”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一次我喝醉了,扑到你身上。其实那次我没醉,我是装的,我想趁你不备在你衣领里倒酒。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你一手抱着我的后背,一手按着我的头,然后把鼻子探到我颈窝里……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现在再问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多想告诉他我喜欢他。

我本就是因为这个,才给他发了那条意味不明的短信。

可现在我却恐惧。我发现了一直隔在我们之间的屏障,到底是怎样的东西——是我们对自己的欺骗,假装不知道对方的心意,保持着滑稽的暧昧,以避免所谓自作多情的伤害。

如果雷狮是因为骄傲,那我或许是因为自卑。

我的坚守是否纯粹,我是否还有潜在的不足,我是否能给他幸福。而我之前执拗又天真的喜欢,被无尽的迷茫映衬的卑微又可怜。

而雷狮先迈出了那一步,他在试图打破他。他的那些话不只是在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我,更是在说: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就好像是使我我数次惊醒的梦。连痛苦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可是即使是梦我也想试试,感情已经把我的心脏压的喘不过气了。请求上天给我勇气,给我利刃,顺着雷狮划出的纹路,打破这可恶地屏障,让我们真正的相见。

请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说出喜欢你。

雷狮,我喜欢你。

我的牙齿在打架,舌头僵直,简单四个字在混沌中马上就要破口而出。

这时楼梯间的灯突然亮了起来。它亮的刺眼,把黑暗的空间照亮,就像撕裂了虚妄的美梦。我从未像今天这般觉得光明来的如此不合时宜。

我手一抖,手机从楼梯上坠落下去,摔了个四分五裂。

如果当时我跑出门去修手机,或是直接跑到他家去,甚至只要从卧室窗户往下看一眼,我就能发现雷狮。我能撇去屏障看到真正的他,能亲见夜色下他眼瞳的闪亮,能看见他举着手机,神色是一生唯一一次的期待和柔软。

我不知道他那么久没回我短信,是直接跑到我家楼下了。我不知道,如果我回应他,我们真的能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要离开,或者他昨天就该离开,只是为了等待我的一条回复。

雷狮的傲慢不允许他做出任何的妥协,可他在我身上已经放下了很多。

如果我不是看着手机的残骸发呆……

他离开了,离开了我家楼下,离开了这座城市,离开了我所能触及的视线之内,却永远的停在了我心里。

我明明有三次机会告诉他,我喜欢你。

我看着胳膊上松动的绷带,它好像在代替雷狮说:我戏弄过你很多次,但这次你赢了。

我们之间的屏障终于消失了,而在那层透明抹去的一霎那,屏障对面的人也一起失去了踪影。

少年的我在后悔和自责中逐渐成长。我变的自信,变的成熟,变的懂得变通。我也能勇敢的直视自己的感情,不畏惧于对方的回应。即使我们可能再也不会相见。

女性都是花朵,雷狮也是。他是玫瑰,带刺的,只有骑士能与其相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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